印尼屋企人
話說某日約了死黨們7時半在山林道飯局，6時收工的我本來還打算「HEA行」一會，才施施然赴約，卻因為工人姐姐一個電話，我竟然要由「早到」變「遲到」。
事緣一夫放學，竟「當街當巷」扭計要買蛋糕。買蛋糕也就罷了，可是工人姐姐不明白到底他要吃哪一款蛋糕（全宇宙只有我明白他想要甚麼）。眾所周知，一夫扭計不是「人咁品」，一夫在街上大聲哭鬧，並且大聲向姐姐說：「我好憎你！我好憎你！」惹來途人目光之餘，更險些驚動警察，令工人姐姐十分難受。
一夫這次「罪大滔天」，為父我當然寧願遲到，都務必先回家一趟。回到家裡，一夫甫聽到開門聲，便已堆出招牌笑容在門口向我相迎（我心想：今次任你少林功夫加唱歌跳舞都活罪難逃）。於是我「一拍驚堂木」，板著臉向一夫大興問罪之師。
一夫自知大禍臨頭，既笑不出，也不敢哭。我徹頭徹尾地把整件事說了一次，厲聲問他可知自己錯在何處。一夫「面懵心精」，自然知道自己「衰」咩，他蚊滋咁聲說：「不應該扭計買蛋糕……」
「還有呢？」我死咬不放。
沒有了。
一夫拼命搖頭，但他愈搖，頭就垂得愈低，顯示他心虛得很。
其實他心裡清楚，最大的錯並非扭計買蛋糕，而是傷害了工人姐姐。但人就是狡猾的動物，小罪肯認，大罪死也不認。
於是我問：「有沒有鬧姐姐？」
「有……」這次比蚊滋更細聲。
「那應該怎麼辦？」我再追問。
搖頭。
曾經有一位戲劇大師說過，「對不起」這三個字是世間上最難唸的台詞。誠然，要承認自己犯錯，並且為做錯的事誠心道歉，無論男女老幼，也並不容易。
「去向姐姐道歉吧！」
搖頭。
「爸爸陪你一起去吧！」
繼續搖頭。
「看來你是打算一輩子不道歉了！」
一夫點頭。
一夫倔強，為父又怎會不知呢？似乎我發揮小宇宙的時候又來了！
於是我指著一夫的心，問他：「這裡是不是很不舒服？是不是就像有蟲蟲在裡面的感覺？」
點頭。
「因為現在有事情還未解決，所以你不舒服。只有把所有事情解決了，蟲蟲才會消失！」我第一樣要他學懂的，是責任。所謂「萬般帶不走，唯有業隨身」，做人甚麼都可以放下，只有責任是隨身的。你可以欺騙全世界，但唯一無法騙倒的卻是你自己。如此道理，4 歲小兒或許難懂，但縱使不懂，一夫多少也能明白責任的重要。
「去道歉好嗎？」
這次他別過頭不再看我。
「那好吧……」我摸摸他的頭：「一夫你知道嗎？姐姐自己都有一個BB的，你知唔知他在哪裡呢？」
「印尼！」一夫以搶答題的速度回答。
「那為甚麼姐姐不能照顧自己的BB？」
一夫怔著。
「因為姐姐要留在香港照顧誰呢？」我繼續問。
「諾兒……」一夫開始軟化：「還有一夫……」
當一夫出世的時候，工人姐姐的小孩也不過半歲。換言之，工人姐姐生了小孩不到半年，便來到我家照顧一夫。多少晚，姐姐抱著他宿夜未眠。4年來，她對一夫與諾兒百般寵愛。早前一夫入了ICU，姐姐喊足三日三夜。雖然她煮飯實在說不上好吃，而且她每天幾乎花3小時來熨衫（令我幾乎要勒令她以後不准再熨衫），但事實上打從她來到我家的第一天，她便是我家的一分子。
我說著說著，最後問了一句：「一夫，你猜姐姐掛念她的BB嗎？」
一夫再也強忍不住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，跑到廚房大聲說：「對不起姐姐……對不起姐姐……」
「人之初，性本善。」再壞的人，心裡也有善良的種子，更何況是天真無邪的小朋友呢？
面對孩子難教的時候，你需要做的，是要耐心尋找他善良的「弱點」。
撰文：舞台及電視編劇張飛帆
原文：https://hk.evi.com.hk/parent_school/article_detail?p_type=tue&id=37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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